长江经济带发展事关国家发展全局，承载着推动区域协调发展、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大战略使命。《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五个五年规划的建议》将推动区域协调发展置于突出位置，明确要求“增强区域发展协调性”，并特别强调“持续推进长江经济带发展”。这标志着长江经济带已从过去的经济重心之一，跃升为引领中国未来高质量发展的核心战略支撑带。其发展质量直接关系到国家现代化建设的整体布局，对于畅通国内大循环、促进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联动，增强经济社会发展创新力与可持续性具有不可替代的引擎作用。因此，系统研究“十五五”时期长江经济带资本流动与产业协同的现状、存在的问题与优化路径，对于贯彻落实国家战略意图、塑造国家竞争新优势具有至关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长江经济带产业协同情况
长江经济带正经历着一场由资本要素驱动的深刻产业空间重构。“轴向联动、梯度协同”已成为区域协调发展的鲜明特征，一条以价值链深度整合为内核的产业协同廊道正加速形成。
资本要素流动现状分析。资本要素的省际流动是长江经济带区域经济协同发展的核心纽带，其流动格局直接反映区域资源配置效率与经济联动深度。资本流动格局总体呈现自东向西梯度递减的非均衡格局。从资本输出格局看，长三角地区展现出显著的引领作用。根据工商注册登记数据，截至2022年末，上海、江苏、浙江三地凭借成熟的资本市场和活跃的民营经济集聚，共同构成东部股权资本输出的核心力量，对外投资活动在全流域中占据主导地位。其中，上海对长江经济带其他省市的投资表现尤为突出，稳居首位。在中上游省市中，成渝地区作为第二能级，正逐步形成区域性资本输出节点。资本输入方面呈现出相似的梯度递减特征。江苏省凭借制造业强省的产业配套优势和广阔市场空间，具备强大的外部股权资本吸附力，成为全流域股权投资的首要流入地。上海、浙江紧随其后，依托金融总部经济与数字产业集群，共同构成东部股权资本吸纳高地。中上游区域中，安徽、四川凭借区位优势与产业承接能力，成为股权资本流入的第二梯队，而贵州、云南等省份股权资本流入规模相对较小，反映出区域资本吸纳能力的梯度差异。
从省际投资网络呈现而言，当前长江经济带省际投资网络呈现出“双中心驱动、梯度辐射”的鲜明特征。上海、江苏、浙江等下游核心区省份间的双向股权投资频繁且规模庞大。以上市公司为例，《长三角区域协同创新指数2023》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9月，江浙沪三省上市企业对区域内异地投资企业数达4125家，初步形成局部资本循环一体化的良性格局。下游省份对中上游省份也呈现出较为明显的投资布局。值得注意的是，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作为战略腹地，已形成活跃的次级资本循环。四川与重庆之间的股权资本互动处于中西部省份前列；同时，成渝地区对贵州、云南等地的股权投资联动也在逐步增强，显示出区域协同的多中心化发展趋势。
产业发展现状分析。资本成为要素整合的先导，推动了长江经济带区域产业转移与协同发展。当前，长江经济带产业协作逐步紧密，由同质竞争转向梯度协同，产业空间布局持续优化。从产业类型分布看，长江经济带正逐步形成基于比较优势的区域分工格局。技术密集型产业呈现下游集聚的分布特征，上海、江苏、浙江2022年技术密集型产业营业收入占比分别达68.4%、59.8%和52.1%，较2014年进一步提高，显示下游地区创新驱动能力持续增强。同时也给中游地区带来正向辐射与溢出作用，中下游地区技术密集型产业占比提升明显，如安徽、湖北分别达到52.2%和45.2%，较2014年提升17.2和23.8个百分点，产业承接质量明显提高。
与此同时，劳动密集型产业空间布局发生显著重构。上海、江苏、浙江劳动密集型产业占比分别降至10.4%、13.5%和19.1%，较2014年明显下降，产业外迁趋势明显。中下游地区如湖南和贵州等成为劳动密集型产业主要承接地，形成产业梯次转移的清晰路径。
资本密集型产业在中游地区形成集聚优势，湖北、湖南、江西在2022年占比分别达28.1%、29.8%和38.0%，成为区域制造业发展的重要支撑。资源密集型产业则呈现上游地区集聚的格局，云南、贵州占比分别为9.0%和15.4%，远高于下游地区，体现了资源禀赋与产业布局的匹配。
二、长江经济带产业协同发展的短板
长江经济带资本流动与产业协同发展虽取得初步成效，要素流动带来了产业转移与协同发展的良性格局，但这一协同态势仍处于初级阶段，各类结构性与机制性矛盾依然突出，制约着区域协调发展向更高水平迈进。长期以来，受历史基础、资源禀赋与政策导向等多重因素影响，长江经济带内部资本配置与产业布局仍存在明显的区域失衡，上中下游之间的发展梯度差尚未有效转化为可持续的协同动能，亟需对当前存在的深层次问题加以系统梳理与破解。
中上游地区资本集聚能力不足，资本流动结构性失衡。当前资本流动虽呈现梯度辐射特征，但仍然呈现一定的结构性矛盾。一方面，资本主要由下游的上海、江苏、浙江等东部省市向中上游地区进行单向辐射，而反向的资本流动规模较为有限，中上游地区如贵州、云南等地资本输出能力明显偏弱，区域资本供给能力悬殊。这种单向流动格局反映出中西部地区在资本积累、产业能级和企业竞争力等方面仍存在明显短板，难以形成有效的资本回馈与反向辐射，限制了区域间要素的良性互动与循环，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中西部地区内生发展能力的培育，减缓了东西部之间的发展差距收敛速度。另一方面，东部发达省市对中西部地区的投资规模与其经济能级尚不匹配，辐射带动作用有待加强。从投资规模来看，在考虑了距离等地理要素以及经济体量之后，下游省市对中上游主要省份的投资频次也明显偏低。
次级增长极辐射带动能力有限，区域协同网络尚未成熟。除了下游的长三角地区作为投资的第一能级，中上游地区中的成渝城市群虽已形成次级资本循环，但对周边区域的辐射带动效能有待加强。数据显示，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内部资本互动较为活跃，但对上游贵州、云南等地的投资规模仍显不足，区域协同的“断裂带”现象依然存在。与此同时，中游地区与上游地区之间的股权资本流动频次明显偏低，表明区域协同网络存在明显的“中部塌陷”。这种点状辐射而非网络化协同的发展模式，制约了区域整体效能的提升。
产业协同深度不足，价值链分工地位有待提升。资本要素流动虽然带来了初步的产业梯度转移格局，但区域产业协同仍停留在较浅层次。从技术密集型产业分布看，下游地区占比普遍超过40%，而中上游地区除安徽外均低于区域平均水平，创新要素沿江溯源能力不足。在产业承接过程中，中上游地区更多承担生产制造功能，如湖北、湖南等地资本密集型产业占比虽接近30%，但多处于产业链中低端环节，产品附加值不高。同时，劳动密集型产业向上游如贵州、湖南等地转移的过程中，产业升级步伐相对缓慢，存在“低端锁定”风险。这种基于成本优势的产业转移模式，难以形成真正意义上的价值链深度整合。
产业转移与要素升级不同步，创新发展动能接续不畅。在产业空间重构过程中，产业转移与要素升级之间存在明显时滞。下游地区在转出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同时，技术密集型产业占比持续提升，创新驱动特征显著。然而，中上游地区在承接产业转移的过程中，创新能力建设相对滞后，产业升级面临一定困境。此外，资源密集型产业在上游地区仍占较高比重，绿色发展压力较大。这种产业转移与创新要素培育的不同步，导致区域协同发展的可持续性面临挑战。
三、加强产业协同、推进长江经济带协调发展的着力点
针对长江经济带资本流动与产业协同中仍存在的结构性矛盾与机制性障碍，笔者认为，“十五五”时期应着力构建更加均衡、高效、可持续的区域协同发展新机制，推动形成优势互补、双向赋能的高质量发展格局。
强化资本引导机制，推动区域资本双向流动。应着力破解资本单向流动的困局，构建东西双向互济的资本循环体系。一是考虑设立长江经济带协同发展投资基金，重点支持中上游地区基础设施建设、产业升级与创新平台搭建，提升其资本承接与转化能力。二是鼓励下游金融机构在中西部地区设立分支机构，发展普惠金融与绿色金融，拓宽中西部企业的融资渠道。三是推动跨区域股权投资，引导下游社会资本以市场化方式参与中西部优势产业培育与科创企业发展，实现资本跨区域优化配置。
完善次级增长极功能，构建多层次协同网络。需以当前的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为重点，提升次级增长极的辐射能级与网络连接能力。一是支持成渝地区建设区域性金融中心与科创中心，强化其对上游地区的资本溢出与技术扩散功能。二是规划建设一批跨省域的产业合作示范区与飞地经济园区，作为资本互动与产业协作的物理载体，弥合区域协同“断裂带”。
深化产业价值链整合，推动产业协同迈向中高端。需推动产业协同从简单的规模扩张转向价值链的深度整合。一是鼓励下游龙头企业牵头组建跨区域产业链联盟，通过技术标准输出、联合研发等方式，带动中上游企业嵌入高端制造环节。二是在中上游地区布局建设一批面向区域特色产业的区域性研发中心、工业设计中心和检验检测中心，提升其产业承接的层次与附加值。三是建立基于价值链分工的产业转移与承接指导目录，引导中西部地区从被动承接转向主动选择，避免产业同构和低水平重复建设。
推动创新要素协同布局，实现产业升级与要素升级同步。必须打破产业转移与创新要素培育脱节的局面。一是推动下游研发平台向上游地区设立分支机构，共建联合实验室和技术转移中心。二是实施“人才西进”专项计划，通过柔性引进、项目合作等方式，引导下游科技人才、管理人才向中西部地区流动，与资本要素形成双向互补。三是支持中上游地区依托本地高校与科研机构，围绕特色资源与优势产业，培育一批专注于细分领域的“专精特新”企业，形成上游与下游错位发展、互补协同的产业创新生态。（作者：李戎、蔡彦皞；单位：中国人民大学长江经济带研究院、财政金融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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