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财政部最新公布的国际资本流动报告（TIC）显示，2023年1月中国持有美国国债8594亿美元，持仓环比去年12月减少77亿美元，为连续六个月减持美债，创下2009年5月以来的新低，中国持有的美债规模也自去年5月起连续十个月低于1万亿美元。

　　除了中国，还有多国也在减持美债。例如，比利时、卢森堡在2023年1月抛售美债，而从去年全年来看，全球持有美债规模排名前两位的日本和中国，分别在2022年1月至2023年1月减持了1955亿美元及1744亿美元的美债，法国、沙特、以色列等多国自去年以来也抛售了大量美国国债。

　　一个时期以来，BWC中文网发表了题为“中国已抛4573亿美债，或还抛7500亿，德法以同时抛，耶伦：美国损失惨重”等一系列炒作文章，高度渲染中国抛售美债的行为及其揣测的意图。对此，笔者认为BWC中文网存在着过度炒作、渲染中国（China，Mainland）大规模减持美国国债的行为，不知其真实意图是什么？

　　一、减持或增持一定量的美国国债属一国正常储备调整行为

　　现实中，东亚的中日韩三国为了平衡国际收支和避免外汇市场汇率大幅波动的需要，通过减持或增持一定量的美国国债来权衡外汇市场上本币汇率走向和获取一定的国际储备收益，这本是一国正常的国际储备调整行为，不必大惊小怪。

　　如表1所示，据美国财政部最新统计数据，截至2023年1月，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已从2022年1月的10338亿美元降至了8594亿美元，这一年中国减持了美国国债约1744亿美元，看上去似乎中国确实减持了不少美债，但是，若与持有美债规模第一位的日本横向相比，发现与日本持有的美国国债从2022年1月的12999亿美元降至2023年1月的11044亿美元，这一年日本减持了美国国债约1955亿美元。因此，日本才是减持美国国债最多的国家，而非媒体炒作过度渲染的中国。同期，韩国也从2022年1月的1238亿美元降至2023年1月的1058亿美元，这一年韩国减持了美国国债约180亿美元。

　　实际上，与2021年11月纵向相比，截至2022年11月中国持有美国国债从10808亿美元降至了8700亿美元，这12个月中国减持了美国国债约2108亿美元，看上去似乎中国确实减持了不少美债。但是，若与持有美债规模第一位的日本横向相比，发现与2021年11月相比，截至2022年11月日本持有美国国债从13286亿美元已降至了10822亿美元，这12个月日本减持了美国国债约2464亿美元。因此，不同历史跨阶段相比较，日本仍是减持美国国债最多的国家，而非媒体过度渲染的中国。同期，韩国也减持了美国国债324亿美元。

　　事实上，从表1展示的不同月份各国减持或增持的美国国债来看，东亚的中日韩三国在不同月份既有减持美国国债也有增持美国国债的。具体是：（1）日本分别在2022年的3月、4月、7月、8月、9月、10月和12月相比上一个月减持了美债，而在2月、5月、6月和11月相比上一个月又增持了美债。（2）韩国分别在2022年的2月、3月、4月、5月、6月、9月和10月相比上一个月减持了美债，而在8月、11月和12月相比上一个月又增持了美债。（3）中国大陆分别在2022年的2月、3月、4月、5月、6月、8月、9月、10月、11月和12月相比上一个月减持了美债，仅在7月相比上一个月又增持了美债。

　　美国的所谓“铁杆盟友”奥库斯（AUKUS）成员英国和澳大利亚，以及USMCA成员加拿大也是在不同月份既有减持美国国债也有增持美国国债。具体是：（1）英国分别在2022年的4月、6月、10月相比上一个月减持了美债，而在2月、3月、5月、7月、8月、9月、11月和12月相比上一个月又增持了美债。（2）澳大利亚分别在2022年的3月、5月、6月、8月、11月和12月相比上一个月减持了美债，而在2月、4月、7月、9月和10月相比上一个月又增持了美债。（3）加拿大分别在2022年的4月、5月、6月、9月和12月相比上一个月减持了美债，而在2月、3月、7月、8月、10月和11月相比上一个月又增持了美债。

　　据此，在新冠疫情反复和国际贸易保护主义摩擦频繁下，东亚的中日韩三国以及美国的所谓“铁杆盟友”英国、澳大利亚以及加拿大都是为了平衡国际收支需要，以及避免汇率大幅波动干预外汇市场的需要，在不同月份分别做出减持或增持美国国债的决定，并非出于像自媒体炒作渲染的什么政治意图。因此，一国减持一定量的美国国债纯属于很正常的国际储备调整行为，自媒体过度炒作渲染值得关注。

　　二、中国减持或增持一定量美国国债并不会改变美国联邦国债的根本

　　截至2023年1月，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规模（8594亿美元）同比有了明显的减少，但是中国持有的美债仍占到所有主要国家持有美国国债（74025亿美元）的11.6%。不过，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仅仅占美国总的联邦国债（314549.8亿美元）的2.73%。类似地，2022年11月，尽管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规模（8700亿美元）有所减少，但是中国持有的美债仍占到所有主要国家持有美国国债（72736亿美元）的12%。不过，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尚不到美国总的联邦国债（314133亿美元）的2.77%。据此，中国减持或增持一定量美国国债并不会改变美国联邦国债规模的根本。如果美国政府想违约中国持有的这点美国国债，将会因之付出未来发行美债要支付投资者更高的国债利率来补偿违约风险，那样对于美国政府根本上是得不偿失的。因此，中国减持点美国国债属于很正常的平衡国际收支和避免人民币外汇市场汇率大幅波动的需要，无需过度解读。

　　三、只要美元国际结算地位未变，完全抛售美国国债并非上策

　　美元作为国际货币、充当国际清偿手段，是决定美国持续贸易逆差失衡的“原罪”。在信用货币、纸币本位的时代，美元仍是当今世界上最有普遍接受性的媒介货币。只要作为国际上最主要的计价货币和结算货币的美元地位不动摇，那么使用美元背书的美国国债就是可持续的。那些欲抛售美国国债的货币当局或中央银行，抛售美债后还是得换成美元来进行储备或者清偿国际收支，而美联储在极端情形下是可以通过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进行无限制的美元信用货币供给，再通过美联储自身来接盘被他国抛售出的巨额美国国债。这样，在极端情形下，美联储通过量化宽松货币政策来照单接盘被抛售的巨额美国国债，到头来抛售美国国债的货币当局或中央银行会发现出售美债换来的美元会瞬间暴跌而得不偿失（沈国兵，2020）。据此，中国不会也不可能全部抛售掉美债的，那样得不偿失，因为大规模抛售美债不就是获得美元纸币，而美元是美国可以印制的纸币，美联储具有无限接单的能力。因此，完全抛售美国国债并非上策，甚至会反噬自己。

　　四、美国国债规模不断膨胀根本上依赖于美元的国际信用货币本位地位

　　美国国债主要支撑力是来自美国政府的信用保障、坚实的美国经济基础、发达的金融市场，以及严格监管的市场制度保障等，还来自IMF有效运行、支撑美元作为国际货币本位。美国国债的发展趋势是美债不断在累积，美债持有者已广泛分布于全球，但各国持有美债的比重非常不平衡。美国国债规模膨胀并非取决于美国贸易逆差的变动，而是来自美国财政赤字的阶段性扩张，服务于美国经济增长的需要。

　　美国国债规模不断膨胀根本上是依赖于美元国际信用货币本位体系支撑的。美国要想维系不断高筑的美债规模，就必须牢牢坚守美元的国际货币本位体系。主要外国投资者是否愿意持有美债也是取决于美元的国际信用货币本位地位。因此，美国从根本上是不可能允许或看到一个潜在的货币能成长为有可能替代美元作为国际信用货币本位的。（作者：沈国兵，复旦大学世界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经济学院教授、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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